这是个淳朴的小镇，里面有单纯的百姓，可谁知一桩小小的投毒案居然成为无法破解的悬案。
以前的河南登封颖河镇只有两家药铺，分别是万寿堂和积善堂。积善堂门面大些，老板叫曾有廉，儿子也是个很有名气的中医。曾有廉为人和善，喜欢穿黑色衣服，身上总有一股中药味。因为常年待在铺子里，他的皮肤发白，略显青涩，眼睛很大。他还喜欢留长指甲，尤其是小指甲很长，可以用来给人铲药粉。他说话声音很细，让人如沐春风。可谁知道就是这长指甲要了他的命，成为建国后颖河镇第一大奇案。
积善堂的橱子大部分都是黑色的，柜台有半人高，上面放着包药的纸张，算盘之类的。药臼是铜的，经常能听到叮咚叮咚的臼药声。
曾有廉连的孙女叫曾云，还是个小学生。每次放学时曾云都会去药铺给爷爷端过一碗米沫和油果。曾有廉很喜欢吃这两种东西。他吃东西很讲究，镇子上胡家米沫最好喝，郭家的油果最香，他只吃这两家的。
曾有廉药铺生意相当不错，而且他也很会做人。旧社会他没有激起太多民愤，土改时虽然被划分为地主，但他的药铺得以保留，也没让他到街上挨斗，这一点曾有廉内心很感激，处处要求进步。
土改以后上级要求公私合营，曾有廉主动提出和万寿堂雷家合作。但万寿堂雷家却并不愿意进行联营，因此很讨厌曾有廉。但雷家也没办法，曾有廉已经找上门来，后面还有政府撑腰，他如果不配合一定会遭殃的，所以万寿堂雷家恨透了他，人前人后都说曾有廉坏话，谁知这些话却要了两个人的命。
那天孙女曾云又一次给爷爷带来米沫和油果，曾有廉当时正忙着给客人抓药，完事就顺口喝完，居然七窍流血死了。
这当然是一起投毒案，嫌疑人一个是当时正在抓药的人，还有一个是看不惯他的雷家掌柜。
公安局派一名特派员介入调查，因为雷家掌柜一直很不喜欢曾有廉，因此他是最大嫌疑对象。调查显示，当时抓药的那个人在柜台前一直没动手，抓完药后人家扭头就走，没有任何投毒机会。曾有廉的孙女曾云说，她把米沫和油果放在柜台上时候，雷家掌柜就在附近，这样一来雷家掌柜的嫌疑最大。
特派员认为雷家掌柜不想要公私合营，可曾有廉却主动找到他，他又不敢推脱，就决定杀人，这样自己也是死罪。如果两家的主事人都没有了，但药铺还要接着开，那么万寿堂公私合营就会拖延下去，这叫舍命保家业。
雷家掌柜很害怕，大声说冤枉。公安局特派员说，你不要担心，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，只要你能拿出曾有廉不是你杀死的证据，那么我们就可以放过你。但雷家掌柜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没有杀死曾有廉的证据，只能一个劲地喊冤枉。
正当雷家掌柜焦头烂耳时，曾有廉那个当中医的儿子曾宪同站了出来。他检查了父亲抓药的最后一个药方是煅砒霜三粒，这东西可以治哮喘病，但每次使用不能超过半钱，否则会毒死人。曾宪同认为，父亲习惯用小拇指指甲铲药，铲完药后又害怕米沫凉了没有味道，没来得及洗手就去喝米沫，结果指甲里面的煅砒霜就进入了汤碗中而丢了性命。
曾宪同让公安机关去找当时抓药的那个人核实情况，看他是不是用小指甲盖为他抓药，抓药人也证实了这个情况。因为曾宪同是曾有廉的亲儿子，因此他说话是有分量的，这样雷家掌柜的嫌疑就被排除了。
本来事情可以结束了，特派员汇报后，公安局长犯了困惑。这个煅砒霜确实能毒死人，可它也是药物，这曾有廉用小拇指甲盖加了这么一点点煅砒霜，怎么可能会药死他？
而且曾有廉一直是头号积极分子，对党的政策都是各种支持。这样一个人不明不白就死去了怎么对人民群众交代？曾有廉难道真的是意外死亡吗？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？局长认为特派员办事不利，决定换人继续侦查。
新换的干警叫李高，只有二十多岁，他先找到了卖米沫的胡师傅。胡师傅一看公安又来人，直接跪下喊冤枉说，虽然曾老先生和我无亲无故，但十年以前我家母亲得了重病，人家一分钱都没有跟我要，就给我母亲药吃。我就算一条狗我也不会害曾老先生。
李高想了想说，那你如何证明你的清白？胡师傅说，曾云可以。她过来端汤时，我从一摞碗中随便拿出一个给了她。给她以后曾云又去买了油果，就算要下毒我也没有机会啊。
李刚又问，你说你没有机会，谁知道你是不是之前就把毒化在碗里面，然后只等着钟曾云来了就把碗给她呢？
胡师傅说，我就是想杀人，也不会愚蠢到用我自己家的碗去杀人吧。
李高想了想也对，又去找炸油果的郭师傅。郭师傅的小舅子就是现在的县长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，说了没几句话郭师傅扭头就走，留下李高一个人无可奈何，也不敢轻易得罪他。
尽管很生气，但李高认为郭师傅和胡师傅都不是杀人犯。他决定让曾有廉的孙女曾云再端一次米沫，让其他几个同志扮演曾有廉，雷家掌柜和那个抓药人。李高一直跟着胡师傅，看他如何盛汤，郭师傅如何递油果，曾云都去过哪里，见过谁。到了药铺，几个人也进行一定模拟。模拟结束后，有人说雷家掌柜死了。
这下子或许就水落石出了，是雷家掌柜杀死了曾有廉然后自杀。局长很高兴说，这就对了，这雷家掌柜对大联营不满意，他也知道不自杀就逃脱不了我们的法网，然后就把这个事情报告给县委。
但李高不怎么认为，他觉得凶手不一定是雷家掌柜。他表示雷家掌柜有可能是为了讨回自己的公道，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。但局长却并不这么认为，他认为案子已经破了，这件事情可以到此为止。
尽管局长已经说要到此为止，可李高却没有打算就此放手。他想起，为什么那个抓药人要去抓煅砒霜的药，又是谁开了这个药方，病人到底得了什么病，他需不需要用到煅砒霜呢？李高决定去找局长汇报再次查这个案子，但局长认为这是多此一举。
李高无奈，当他决定再去一次颖河镇侦察时，反右斗争开始了，他被划成右派，这一下子就耽误了20年。
80年代李高被平反，那时他的背也驼了，牙也掉了，再也没有当年刑侦队员的风采，可他仍然记得曾有廉那个案子。现任公安局长就是第一次去调查案件的那个特派员，跟他汇报之后，现局长当下就同意了李高的要求。
可是已经物是人非，曾宪同已经死去，曾云已经年近40成为别人媳妇。她见到李高时说，你是不是又为了当年爷爷那个案子来的？我可以明确告诉你，这件事情是我爹做的。
曾云接着说，我爹以前在开封读书时参加过三青团，后来还进行过特务训练。我爷爷让我爹赶紧找政府交代问题。可我爹不同意，两个人就不断争吵。我爹害怕我爷爷来个大义灭亲，就决定杀死我爷爷。
这件事情是我父亲临死前才告诉我的。那天我带着米沫和油果去给我爷爷吃，我爹化妆就跟在我后面，找了个机会把砒霜投进了汤碗里。我爹说他不希望别人因为这件事被连累，所以才会为雷家掌柜开脱。我爹还活着的时候，经常去我父亲和雷家掌柜那里祭拜，看样子他也非常悔恨。
李高愣住了，他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个样子。历史如尘，当年很多轰动一时的大案都已经被遗忘。现在凶手已经死亡，就算揭开谜底又有什么意义呢？